政府打假新聞真有效？學者舉俄羅斯「資訊戰」為例：假新聞就是希望你打它
圖文 吳尚軒
source on The Storm Media 23 Apr 2019
discussion on LIHKG 21 Aug 2019 by 萬惡窮為首
北大犯罪學研究所助理教授沈伯洋，赴台大以中國對台灣資訊戰為主題演講。圖為俄羅斯針對美國散布假訊息，先製作「長輩圖」，打入像Line、Whatapp等封閉群組。（吳尚軒攝）
假新聞議題，近來頻頻引發爭議，日前不但有各校學生團體發起抵制行動，就連行政院也欲透過修法，針對網路散播不實訊息進行規範；然而，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助理教授沈伯洋指出，從「資訊戰」的觀點來看，「假新聞的目的，就是希望你去打它」，要讓人不斷去澄清，澄清之後就可以再把新聞熱度炒高，「所以落入假新聞這塊，就等於落入敵人陷阱。」
台灣大學舉辦法律系教授李茂生榮退論文系列演講，並於22日邀請沈伯洋，以「如何證明與偵測中國資訊戰對臺灣社會的入侵與威脅」為題，發表演講；沈伯洋並以美國參議院調查，俄羅斯如何干預2016美國總統大選為案例，說明「資訊戰」如何進行，以及中國如何對台灣發動資訊戰。
混合戰要訣 「不讓你察覺戰爭已發動」
沈伯洋首先就「混合戰」定義指出，混合戰很早就有，這在中國用語叫「超限戰」，就是利用民主國家的開放性，民主國家因為要求有多元、開放聲音，「所以它的聲音在民主社會不會被壓迫，並可以在進入後，去混淆你的認知體系。」
對於認知的混淆，沈伯洋說明，即是「混淆戰爭跟和平的界線」，他解釋，過去國家對戰爭、和平的分界很明確，戰爭是戰爭、和平是和平 ，但現在的戰爭，是明明已經是發生戰爭，卻不讓你感覺到有發動戰爭，這就叫做「混合戰」。
沈伯洋談到，這最早是俄羅斯有系統地對愛沙尼亞、烏克蘭進行，其中，非軍事力量占8成，軍事力量占2成，「軍事力量是在篤定已經會贏時才出動」，非軍事則包括斷邦交國、破壞經濟體制、破壞金融體制等，而「資訊戰」是在軍事與非軍事兩者中間，只是「混合戰」其中一個小區塊，「所以如果說只要針對資訊戰來應對，是很不明智的。」
沈伯洋進一步說明，一開始就是要看目標國內有什麼衝突，然後去激化對立，之後讓人不知道敵人是誰，最後用和平使者的方式到來，用中國用語就是和平協議。
沈伯洋解釋，「混合戰」是認知的混淆，即「混淆戰爭跟和平的界線」。（吳尚軒攝）
「假新聞當成標的 非常危險」
沈伯洋並指出，「假新聞的目的，就是希望你去打它」， 它本身是有戰術規劃的一件事 ，比方放消息，說台獨分子在台北車站放炸彈，你澄清說沒有，他就可以再說不是炸彈，是其他危險東西，讓你要不斷去澄清，澄清之後就可以再把新聞熱度炒高，因此打假新聞是很不明智的；尤其中國目前對台灣模式，很多不是假新聞，有80%和假新聞一點關係都沒有，「所以落入假新聞這塊，就等於落入敵人陷阱，並而把所有能量跟攻擊，都放在NCC身上。」
沈伯洋並舉例，如黨產會當時調查華興育幼院是否藏匿黨產，那時就有新聞的標題說：「黨產會連孤兒院都不放過」，很容易就因為標題，讓人被誤導到另一方面去，但如果標題改成：「國民黨藏匿黨產連孤兒院都不放過」，那被影響的方式就會不一樣，但基本上，這2個都是真新聞，都是孤兒院被盯上，他並重申，所以把假新聞當成標的，是很危險的一件事。
沈伯洋並就俄羅斯對美國的資訊戰為例，說明各階段運作。他談到，俄國是以5年為期在操作大選，因為若要進攻民主國家，就要影響投票行為，比如藉由刻板印象操作，影響人民要不要去投候選人，「但重點是前半段要建立信任機制，所以俄羅斯花了大概3、4年做信任機制，最後半年才開始操作假新聞跟不實消息。」
沈伯洋說明，俄羅斯靠的是IRA網路研究局，他們認為要影響美國大選，就要先激起對立，「不一定要先支持哪個候選人，重點是國內的對立越強越好。」
沈伯洋指出，俄國當時整理出，在美國國內最爭議的幾個議題，就是黑人議題、正當防衛、LGBT，以及槍支管制，他們並對每一個節點都有進行操作。以黑人為例，當時俄羅斯做了一張圖，說投票前先聽Michael Jackson怎麼講，因為Ｍichael Jackson在黑人當中有很大影響力，但如果單純只做這張圖丟上網，不會有效，所以在這個圖之前做的動作，才是重要的。
沈伯洋針對俄羅斯網軍製作「投票前先聽聽Michael Jackson怎麼說」的圖片說明。（吳尚軒攝）
沈伯洋分析，首先他們會利用購物網站，網站上的banner廣告，可以測試用戶喜歡什麼東西，俄國以此測試黑人喜歡什麼圖片，包含哪種底色、文字、文字大小等等，來決定可以用怎樣的標語跟icon去影響黑人，所有資訊戰都先做的都是搜集個資，不只是代表購物紀錄，還有比方說可以搜集滑鼠軌跡，像在每張圖片停留多久，甚至像手機在購物app上滑多久、停多久都會知道，大量搜集後才可以精準投放廣告，這在行銷上很正常，然而他也指出，這些基本資料在傳統戰略上沒有意義，在資訊戰上卻意義重大。
俄捏造美爭議影片 讓名人誤解轉發
沈伯洋說明，蒐集資訊後就是開始創造如Instagram、Twitter假帳號，接著去跟NBA球星詹姆斯（Lebron James）這樣的名人互相追蹤，然後講黑人議題，做成類似「爆料公社」的模式，去發布像是白人警察打黑人的影片，呼籲黑人要站出來，像「#BlackLivesMatter」的民權運動，就有受到俄方操作，甚至藉由造假影片來傳播，然後如果詹姆斯等名人轉發，這些東西就藉此散布出去，是把傳播的節點一個個找出來後，逐個去打破。
沈伯洋說明，接下來滲透者還會去找「在地協力者」，做成像「黑人熱線」、「同志熱線」這樣支持特定族群的團體，或跟當地已有的協力者合作，說他們的粉專已經有50萬個追蹤者，有需要的話可以幫忙宣傳，甚至會幫黑人找工作、轉發工作機會，透過這樣建立信任、累積粉絲，還會雇用網路寫手寫小故事，比如寫有個黑人小農很刻苦、很可憐，所以大家要買他種的小麥，「做到這步後，就會被認為他們是很好的公民團體，會覺得他們是在做好事。」
打入Line、Whatapp群組 攻美版ptt帶風向
沈伯洋指出，接下來就是打入像Line、WhatApp等封閉群組，像是做美國的「長輩圖」，如：「德州的夕陽好美」這樣的圖片，這些訊息就是要打入德州的分離主義群組， 並會利用購物網站banner上搜集到的偏好，接著利用被稱作美國PTT的網站「Reddit」轉發上去，再利用網軍大量洗流言。
「新聞都是假的」 不相信主流媒體
沈伯洋談到，這樣過了3、4年後，俄羅斯透過這些事建立廣泛信任，也在網路上累積到百萬追蹤者，接下來就可以開始散布訊息，像是散布「I Don’t Believe The Media So I Become One」這樣的標語，傳遞出「新聞都是假的」的訊息，並把Fox、紐時等媒體的的錯誤極大化，打成他們都在做假新聞，「只有我們的社群會把真的訊息放在上面。」用類似標語、長輩圖，讓大家開始不相信主流媒體，並相信特定帳號，而真正的假新聞，是到最後6個月才會出現。
沈伯洋並以此指出：「在打資訊戰就是，別人打你假新聞前，先把別人打成假新聞，到最後即使別人認為你是假新聞，要去求證時，也不會去求證那些已經被認為是假新聞的媒體。」
但沈伯洋也說明，這個模式，最怕就是萬人響應、一人到場，假設這個帳號有1萬個追蹤者，但真正被影響的只有2個人，那就沒有用，所以俄方甚至真的發動社會運動，測試每次可以動員多少人，所以只要發生一定新聞後，就開始炒熱議題，然後說要出來抗議，要確實每次都動員到這些人走出來，才能確定可以影響他們去投票，期間大概發動了5到6次運動。
沈伯洋說明，俄羅斯網軍打出口號，讓人民不相信新聞與政黨。（吳尚軒攝）
俄陰謀論籲別投票 黑人投票率寫20年新低
沈伯洋說，要到最後5到6個月左右，才會出現假新聞，「所以我說一但出現假新聞，代表這個國家沒救了，因為人家已經滲透完畢。」他指出，這是非常末端的事，所以針對假新聞防禦很沒意義，像當時俄羅斯他們散播的消息是，希拉蕊是複製人，真正的希拉蕊已經死了，並在網路上有超過百萬次轉發，還有「Who Killed Seth Rich?」這種類似《誰摔死了李新》的新聞，用陰謀論讓人懷疑主要政黨跟主流媒體，都在散布不實消息，並呼籲最後不要投票，因為他們都一樣爛，結果造成的，就是近20年來的黑人投票率新低。
然而沈伯洋表示，到這一步還沒完，最後一步是「抹去足跡」，要讓人們不覺得自己有被操作，不然就沒有下次操作的空間，俄羅斯在此花了2倍時間，這些帳號在選舉後的活躍程度，是選舉前的2倍以上，讓人不覺得這是選舉操作。
俄羅斯網軍發布「希拉蕊是複製人」等假消息。（吳尚軒攝）
對此沈伯洋也呼籲，「不要認為俄羅斯是在支持川普」，他以美國司法部特別檢察官穆勒的調查報告指出，裡頭找不到川普團隊和俄羅斯有任何交流。他說明，很有可能川普的團隊只是知道，俄羅斯網軍在攻擊希拉蕊，並希望藉由他們幫忙，但只是希望，所以找不到金流跟直接對話的證據，但如今俄羅斯又在打川普，就是因為這樣可以激起對立，「他們的目標不是支持誰，是要讓你的國家越亂越好。」
操縱美黑人議題 俄正反方社群都加入
沈伯洋並就華盛頓大學針對推特的網路po文研究指出，裡頭對黑人議題相關貼文分成左、右派，並用大數據分析彼此轉發的連結性，發現左右派之間幾乎沒有交集，而在美國參議院對俄羅斯操作大選的報告公布後，他們回去對比推特公布的俄羅斯帳號，發現俄羅斯帳號在左右派社群裡，占據很核心的位置，而且是兩邊都加入。
圖為華盛頓大學研究，推特上左右派族群發文的連結。（吳尚軒攝）
沈伯洋以華盛頓大學研究為例，解說俄羅斯網軍在左右派族群裡的位置（橘色部分）。（吳尚軒攝）
沈伯洋警告，如同志議題來說，就會是反同、挺同陣營都加入，不會說支持誰，就把錢、網軍丟給誰，中國目前是只有操作反同方，但如果下一次公投能沿用這樣的操作，是很危險的。
而對於中國目前的資訊戰模式，沈伯洋表示，中國的資訊戰在學術上比較難證明，俄羅斯是以情報人員為主的體系，一直往上追蹤，就可以知道是誰幹的，但中國從過去跟國民黨打仗時，就喜歡放長線釣大魚，比方說滲透100人，只要有2人成功就可以，但這在2015年習近平整合SSF（戰略支援部隊，Strategic Support Force）之後，情況有所改變，加上俄羅斯2016年的模式成功，也給了中國很大啟示，因此情況開始改變。
「中國如何滲透 台灣文獻近零研究」
沈伯洋說明，另一方面，因為台灣本地文獻，對於中國如何滲透幾乎是零，美國對中國的研究也很散，主要是研究中國怎麼滲透美國，但沒有研究怎麼滲透台灣，所以美方對台灣發生什麼事，感到蠻緊張的，因為發現台灣民意改變，一開始從學術上認為是民粹，但卻發現情勢不對。
沈伯洋並指出，目的不同，戰術也會不同，美國部分智庫，一直想用他們被俄羅斯攻擊的手法，套用到台灣怎麼被中國攻擊，卻發現格格不入，此外也是因為語言的差異，他們的模型無法套用在台灣身上；此外，台灣自己連什麼叫不實資訊、什麼叫操作資訊的定義都沒有，所以無法跟google、臉書要求要防禦機制。
沈伯洋以中國對台灣資訊戰為主題演講，圖為《中共攻台大解密》投影片節錄。（吳尚軒攝）
中國找台宮廟、里長系統 「打資訊戰比俄快」
沈伯洋另外談到，民間合作是另一個很大的問題，中國、俄羅斯在滲透美國時，很難找到在地協力者，但在台灣可以很快找到，信任關係也可以馬上建立起來，而且中國已經有建立長期的信任，像是宮廟、里長系統，如里長間的同姓交流、同鄉交流團，很早就開始做了，「所以中國打資訊戰可能比俄羅斯快。」
沈伯洋說明，如此的結果，就是像有耳語流傳說，如果真的跟中國統一，退休金會變成1比1，200塊台幣的存款，會直接變200塊人民幣，最恐怖是，這種訊息不是透過網路群組，是在廟口、參加里民活動、爬山的時候口耳相傳，而等到兩岸有合作情勢，再有新聞報導時，這些耳語就會發酵。
台人用中app 定位功能洩隱私
對於解放軍的攻擊，沈伯洋另外談到，每次針對香港、西藏的攻擊模式都一樣，連對台灣也一樣，解放軍攻擊越來越緊密，都是竊取台灣個人資料，像很多人看天氣，都是用中國的app，可能是因為介面漂亮、功能多，但要看天氣一定要打開手機定位，所以定位就永遠在中國手上，他們一開始攻擊藏獨、港獨人士都是透過這個。（相關報導：痛批韓國瑜不知義聯申請國賠敗訴 民進黨轟：只重噱頭、缺專業）
沈伯洋並舉例，像只要有手機定位，就可以知道目標有沒有外遇，看周一到五每天定位，都是從家裡到公司，星期五卻變成從公司到motel，定位在旁邊的手機又不是自己老婆，那就是外遇，此外還有像VPN，很多人下載日本貼圖要用VPN，但中國已經好幾年都在收購VPN公司了。